永春茶記
十月中旬又一次到永春,被這里的老茶樹迷住了。
這座小城,南接安溪,北通德化,位于晉江上游東溪山巒重疊之地。名聲不大,物產(chǎn)豐饒,有茶、有桃溪老醋、有永春漆籃,還有燉湯鮮美的白鴨。清代咸豐年間,人口二十九萬,到解放初期統(tǒng)計只有十萬,期間下南洋者占了多數(shù)。永春因而成為僑鄉(xiāng),上世紀初華僑回鄉(xiāng)建造的堂皇大厝,比比皆是。亦有不少投資興建茶場、種植園,由安溪引進的佛手茶,由建陽水吉引進的水仙茶,成了種植業(yè)大發(fā)展時代的主力品種。解放后,大批華僑備安置于永春,成立的華僑茶果場,各生產(chǎn)隊也開辟茶園。遷延至今,在這里留下數(shù)量驚人的老茶樹,卻不甚為外界所知。
印石山上基徑近半米的水仙老樹
我們來拜訪的劉老師,就是被老茶樹吸引到永春來的。多年來他都在某著名學府教授漢語言文學,本來和茶并不搭界。只因嗜茶如命,從茶客變成制茶人。年輕時,熟識茶農(nóng)會把最好的安溪傳統(tǒng)鐵觀音送到家里。及至鐵觀音風氣轉(zhuǎn)向“輕做”,找不到好觀音,他轉(zhuǎn)向武夷正巖山場,收了不少好巖茶。再后來,巖茶的價格越來越高,劉老師意識到要喝安全的好茶,還得自己有基地。因緣巧合,他發(fā)現(xiàn)永春雖然緊鄰安溪,水系和山林生態(tài)完好,不曾過度開發(fā),林莽之中更有許多會讓愛茶人眼睛發(fā)亮的老茶樹,等候知音。
通向百年老樅的蕨海
遠處山頂是“閩星”時代的百年老樅茶園
虎巷老樅水仙
虎巷老樅佛手
永春茶,繞不開北硿。1911年,華僑顏穆聞回鄉(xiāng)投資“北硿種植公司”,種植茶葉、水果、油茶。1917年,馬來亞華僑李輝芳、李載起、鄭文炳等集資創(chuàng)辦“華興種植實業(yè)有限公司”,在北硿山太平虎巷(因曾有老虎出沒而得名)開墾荒山,次年種植佛手、水仙茶苗7萬多株。華興,就是中華復興的意思。后來,覺得名字太大,開發(fā)虎巷山頂?shù)牟鑸@時,改名閩興,后人誤讀成為閩星。出品的佛手、水仙茶,在南洋很受歡迎。上世紀五、六十年代,北硿安置了數(shù)千名歸僑,成立了后來在閩南茶史上風光一時的北硿華僑茶果場,“閩南水仙”、“虎巷佛手”在東南亞名聲很響。1984年,閩南水仙獲得國家金獎第一名。然而進入九十年代,北硿華僑茶果場因經(jīng)營不善名存實亡,閩南烏龍也變成輕發(fā)酵風格鐵觀音一統(tǒng)天下。佛手開始模仿鐵觀音工藝,閩南水仙身價淪落,被低價收購到閩北冒充巖茶出售。閩南水仙、永春佛手,可考的起源都不在永春,歷經(jīng)百年,自成一派也曾輝煌,卻又陡然步入蕭條,奈何奈何。2007年,劉老師根據(jù)史籍記載找到華興、閩星時代的老茶園,必須揮動柴刀開路,才能走到湮沒在巨瀑般蕨海和野草中的茶樹跟前。撥開入口處的茅草,剎那之間,數(shù)萬棵老水仙交織搭成的樹廊出現(xiàn)在眼前,穿行廊下,頓覺人之小,樹之大,嘆為觀止。身畔虬枝如網(wǎng),青苔遍布,走到盡頭光亮處探身,山崖下正是青碧的龍門灘水庫。那一刻他的狂喜和驚嘆,想必比我們初見這神奇的時光隧道,還要強烈得多。
百年老樅水仙的時光隧道
"凡是雜草叢生的就是我的茶山"
“喏,那些看過去長滿野草的茶園,都是我的。”順著劉老師指的方向看去,不仔細辨認,幾乎看不出對面山頂還有茶園。在荒草叢中找到這片古老荒廢的茶園后,劉老師創(chuàng)辦了天飲茶業(yè),修通道路,去除雜木雜草,重新開發(fā)茶園。第一年做 “開山茶”,茶樹攢足了幾十年的氣力,內(nèi)質(zhì)渾厚,氣韻十足。十一年來,幾乎每個周末,上完這周的課,劉老師和夫人都會開車來到永春,尋訪荒廢的老茶園,逐漸包下北硿華僑茶果場舊有茶園、天馬山、高安等地茶山上千畝,樹齡從五六十年到上百年。他管理茶園的原則很簡單,保留原有闊葉林生態(tài),每年只做必要的人工鋤草、松土,讓茶樹接受落葉和綠肥的滋養(yǎng),自然生長。水仙不加修剪,會長成幾米的高樅。而佛手茶樹婆娑批拂,枝條橫張不往高處伸展,這個季節(jié),草尖比茶樹還高,山坡陡峭難以站立??上攵?,僅僅是人工除草,就得花多大氣力。正因如此,不同山場氣息得以在茶湯中保留,比如閩星的野氣,和天馬山的森林木香。
劉老師現(xiàn)在是永春“六大茶山”的主人
北硿時代的老茶園坡度陡峭,每年人工鋤草采茶的成本就難以統(tǒng)計
波浪面,枝條批張,葉大如掌,是為佛手
劉老師在簡樸的茶室給我們泡茶,閩南水仙茶湯散發(fā)出熟蜜香與花香,佛手微酸微苦而在舌面繚繞的蕓香,沉厚的杯底香,都讓我們的印象刷新。這些茶發(fā)酵透,保留條索,焙火細密,力道沉穩(wěn),和市面常見的清香閩南烏龍風格截然不同。而與武夷巖茶比較,巖骨固有所不及,茶湯中蘊含的香氣,還要勝出一籌。兩個半天下來,只喝到劉老師做的茶冰山一角。這些年來,鳳凰單叢的師傅,安溪師傅、武夷山師傅和永春本地師傅,劉老師都請來,讓大家按自己的理解制作。水仙、佛手,不但做烏龍,也拿來試驗白茶、紅茶。茶園中保留生產(chǎn)隊時期的肉桂、毛蟹,也各盡其妙,做出獨特風味。茶片被壓成漳平水仙式的方塊茶餅,甘醇平和。遠在云南臨滄,劉老師還有片古樹普洱。他說,一百來種茶,總是有的。十一年來大部分都存進倉庫,觀察它們的轉(zhuǎn)化,更是樂趣所在。最大的愿望,則是建一座茶主題博物館。
包下虎巷百年老茶園的第二年,劉老師去印尼參加學術交流,一位老華僑問他:“劉先生,你從福建來,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虎巷水仙茶?很久沒見過啦。” 他心中感慨,答道:“您問對人啦,虎巷茶,現(xiàn)在我來做下去!”
劉老師的四種永春茶
(還有很多品種會陸續(xù)學習分享)
民國百年老樅閩南水仙/百年老樅佛手
均出自虎巷山頂?shù)拈}星時代百年茶園,比我們造訪的“百年水仙時光隧道”海拔還要高出三四百米。環(huán)抱于山頂樹林中,不采茶的季節(jié)小路會被荒草埋沒。老樹發(fā)芽率低,一年一采,十數(shù)萬棵,產(chǎn)量總共僅得三四百斤。采摘相對偏嫩,葉底柔嫩,發(fā)酵典型綠葉紅鑲邊。百年老樅水仙蘊含熟蜜水香、木質(zhì)香、多重復合花香。茶湯甘滑醇厚,掛杯香濃郁。百年老樅佛手微酸且微苦,而后彌散出迷人的熟果香,生津迅速,佛手茶特有的揮發(fā)性“香櫞韻”縈繞舌面,杯蓋微涼后竟有隱隱桂香。沖泡得法,兩款都可持續(xù)十余泡無虞。閩星也是劉老師茶山中野性最重的,今年春天的茶,茶氣十分剛猛,頭幾道尤其強悍,建議不要空腹品嘗。價格不菲,但以年份論,又遠低于武夷巖茶中同齡百年老樅?;鸸ぞ殻梢跃么?。
01
百年老樅閩南水仙
8克一泡,一盒8泡64克
02
百年老樅佛手
8克一泡,一盒8泡64克
03
天馬山老樅閩南水仙
離開永春時看到天際線處一座錐形大山,高亙雄偉,頭頂濃云。地圖顯示就是劉老師沒時間帶我們?nèi)サ奶祚R山。海拔千米處原始森林環(huán)抱一片生產(chǎn)隊時期的老茶園,樹齡六十年左右。水仙為主,也有佛手和罕見的大樹毛蟹。干茶可以聞到火炙果木時干干甜甜的氣息,劉老師說,森林帶來的木質(zhì)味,正是天馬山的山場特征。茶湯甜、醇、滑,花香儒雅,舌面生津感明顯。內(nèi)質(zhì)則不如百年老樅渾厚。體會閩南水仙特征,是不錯的選擇。
8克一泡,一盒10泡80克
虎巷老樅佛手
虎巷山中野放管理的北硿華僑茶果場時代佛手,樹齡五六十年。傳統(tǒng)工藝做青通透,永春佛手明朗的果香,揮發(fā)性香櫞韻展露無遺。茶湯渾厚雄健,微酸。和百年老樅佛手同出一脈,只是年紀輕一點,力道也輕一點。傳統(tǒng)佛手茶的代表作。
8克一泡,一盒10泡80克
另外做了40套 “永春茶記 合輯”
以上每種茶各4泡,128克。